乡村·匠心故事丨时光里游走的针脚“虎虎生风”

6月25日上午，在市湖滨新区井头街道九里社区的一处工作室里，55岁的孔新菊穿针走线，银针在织锦布面上灵巧(língqiǎo)游走，针脚收拢(shōulǒng)处，一对(yīduì)威风凛凛的虎目突然睁开，瞳仁里还缀着两颗金闪闪的亮片。

自小就接触女工的孔新菊，是盯着(zhe)家中(jiāzhōng)母亲和(hé)姑姑的针脚长大的，记忆中的农闲时光，无不伴随着针线穿透布料的空灵声响。“纳鞋底、制帽子、做鞋子，我读(wǒdú)小学的时候就会了。”孔新菊戴着老花镜，手中的线对准了绣花针的针眼(zhēnyǎn)屏息发力，这个动作让时光回到42年前。彼时，正值豆蔻年华的孔新菊，端着矮凳(ǎidèng)蹲在母亲和姑姑身边，趁着农闲时光学做虎头鞋。村里的老人(lǎorén)偶尔也会加入孔家小院的热闹中，妇女们在说说笑笑中互相交流着制作(zhìzuò)虎头鞋的“独门秘诀”，心灵手巧的农家妇女将时光缝进鞋面，一针一线都是对传统文化的接力。

孔新菊扯下一块(yīkuài)白色布条说：“以前物资匮乏(kuìfá)，白布是稀缺品，一块布总要反复(fǎnfù)用上(shàng)好几遍。”新学制鞋时，孔新菊很难得到一块完整的布料，只能(zhǐnéng)收集长辈们做鞋剩下的边角料，一片片拼接着练习。五颜六色的碎布料，经过这位农家女的巧思后，成为一整块色彩斑斓的布料，像画家(huàjiā)手中的调色盘。拼接而成的鞋面如同“百家被”的被面，孔新菊手中的虎头鞋花纹也因此有了不一样的风景。

大约是(shì)孔新菊读小学五年级时，她常(cháng)利用课余时间缝制鞋垫。当时，村里很流行(liúxíng)制作鞋垫送给即将结婚的女性，一般会在(zài)(zài)鞋垫绣上“红双喜”和四个字的祝福语，比如百年好合、吉祥如意、花开富贵等，以此表达对新婚女性的祝福。也是在制作鞋垫的过程中，孔新菊打下了扎实的制鞋基本功。

“做虎头鞋需要经过打袼褙、‌剪裁缝边、‌绘制图案(túàn)三道核心工序。其中，打袼褙最为重要。‌制作(zhìzuò)时，需使用旧布涂抹糨糊(jiànghù)叠加晾干，形成硬挺的底料(dǐliào)，心思巧的姑娘还会使用花布覆盖鞋垫表面增加美观度。”孔新菊解释，打袼褙这道工序直接影响(yǐngxiǎng)成品的厚度和耐用性。

孔新菊手中的银针上下翻飞，鞋面上便多了(le)几根(jǐgēn)栩栩如生的虎(hǔ)须，仿佛风一吹便能抖动两下。她(tā)推了推鼻子上的老花镜，讲起了宿迁民俗中关于虎头鞋的文化记忆：“画虎于门避邪，虎是中国人的镇宅神兽(shénshòu)。在中国传统文化中，虎头鞋则浓缩了国人对生命、家庭和自然的敬畏与祝福，民间常有‘摸摸虎头，吃穿不愁’的说法。”

记忆里的创新(chuàngxīn)萌芽一直影响着(zhe)孔新菊的创作。从传统的绒布虎(hǔ)头鞋，到新式织锦缎虎头鞋，孔新菊欣然接受了时代和市场(shìchǎng)对于传统手艺人发出的挑战。新式虎头鞋在保持传统虎头鞋外形的基础上，或是材料上创新，或是细节设计上融入了当下潮流元素。当潮流审美(shěnměi)碰上传统手艺，融合了现代审美的新式虎头鞋，成为当下年轻人的热捧对象。“你看这虎眼我(wǒ)改成了水滴形状，还给(huángěi)眼睛绣上了睫毛，这样处理后的老虎，神态看着像个小孩子，十分可爱。虎耳朵(ěrduǒ)我用亮片点缀，虎须我将传统的绒线改成了年轻人喜欢的金线……”孔新菊絮絮叨叨地讲述着她不断接受市场需求、改进制鞋(zhìxié)手艺的点滴。

当文化(wénhuà)自信(zìxìn)的春风拂过宿迁，孔新菊的虎头鞋(hǔtóuxié)订单如地里疯涨的韭菜一茬接着一茬。“现在的小(xiǎo)年轻把传统当作潮流。20天前，还有个山东来的小姑娘，一口气订了二十双说要给亲朋送礼。”孔新菊摩挲着改良后的流苏款虎头鞋，眼角的笑纹里带着欣慰。

“年轻人总想着赚快钱，没人愿意花三五年打磨自己(zìjǐ)(zìjǐ)的手艺了(le)。”窗台上，鞋子、挂件整齐地排列，孔新菊手上的顶针在日光下泛着微光。说话间她忽然顿住，望着自己布满针眼的手指轻叹：“前天给虎头枕锁边(suǒbiān)，针脚都(dōu)歪了好几处，只能拆线重新缝。我身边会做(zuò)虎头鞋、虎头枕的人因为年纪大都做不动了。年轻人因为现实(xiànshí)问题都不愿意去学，在我们这里，同龄人中还在做虎头鞋的就剩我一个了，年龄再小些的就没有会做的了。”话音刚落，窗前的微风吹向了孔新菊淡雅的长裙(zhǎngqún)上，手中刚理完的金黄丝线突然间乱了……

采访手记：走访中，我既惊叹(jīngtàn)于匠人的(de)坚守(jiānshǒu)，又为这些散落(sànluò)乡野的老手艺大多(dàduō)困于“传承”难题而惋惜。孔新菊那句“年轻人总想着赚快钱，没人愿意花三五年打磨手艺”的话刺痛了我，却(què)又令人无从辩驳。站在乡间小路上，微风掠过耳畔，将我从沉思中唤醒。此刻我明白，老匠人们日复一日坚守的“笨功夫”，正是当下最珍贵的品质——那便是匠心。（徐欢 云春燕 王章蕴）